祁連山下的女紅軍發表時間:2019-04-19 09:19 ?。?/span>注:文中的我是作者) 我從小在祁連山下長大,祁連山充滿著我童年的渴望和夢想。那時候,我經常纏著奶奶給我講故事,奶奶的故事數也數不清。每到夜晚,我就躺在她的懷里,她總是把我帶入另一個繽紛的天地。一些故事大多因記憶和時間的久遠而模糊忘卻,而那晚奶奶給我講的故事,我卻記憶猶新。 那個靜靜的夜里,昏黃的煤油燈下,奶奶思忖了許久。 紅軍時期,她是名女團長,后來在一次戰斗中她的部隊被打散了,她和十幾個女戰士被敵人包圍在祁連山上,子彈打光了,石頭也扔沒了。 敵人向她們喊,繳槍吧!你們是女人,我們不殺你們,只要你們投降! 女團長對戰士們說,我們誓死也不當俘虜。女戰士們視死如歸,紛紛跳下了萬丈懸崖。最后只剩下她自己了,當她昂著頭走到懸崖邊時,忽然感到腹中疼痛,她才知道自己懷孕了。她強撐著坐了下來,腹中的孩子使她沒有跳下去。 她被俘虜了,在戰俘營里她只字不說,敵人用盡酷刑折磨她、虐待她,她依然閉口不言。她在戰俘營里煎熬了兩個月,敵人見她實在沒有價值,就將她拉到集市上當做牲口賣掉。一個國民黨啞巴兵用幾個銀圓把她買回家。啞巴是個當地人,在軍隊里管背死人和做飯,沒有打過一槍。啞巴將她帶到了戈壁灘下一個又荒涼又貧瘠的村子。在這個小村子里,沒有人清楚她的來歷,沒有人知道她曾經是個女紅軍。啞巴很老實,白天出去放羊,晚上回來吃完飯,就老老實實地回另一間屋子睡覺。 半年后她分娩了,是個男孩。她抱著呱呱墜地的孩子痛哭失聲,這是紅軍的血脈??! 孩子漸漸長大了,她讓孩子喊啞巴為爸爸,啞巴歡喜得不得了。啞巴比劃著手勢對她說,孩子叫什么名字呢? 她用樹枝在地上寫,祁連。 十幾年后全國解放了。她想去找黨找部隊,動過走的心思。啞巴害怕她帶祁連走,成天心事重重地蹲在門口守著。 她和啞巴打著手勢,啞巴似懂非懂地搖著頭,死死地摟緊祁連,嘴里發出嘶啞的叫聲。她知道啞巴舍不得他們。后來,她還是留了下來。這樣一年又一年,她的頭發白了,祁連和啞巴也處得分不開了。 祁連的父親到底是誰呢?我插言。 奶奶說,看你這小丫頭,再多嘴,奶奶可不說了。 我趕緊閉上了小嘴,支棱起耳朵等著奶奶的下文。 鬧“文革”的時候,一群戴紅袖章的人來到院子里,說是要將當過國民黨兵的啞巴拉去批斗。 啞巴嚇得躲在屋里。這時她走出屋子擋在前面,對那些人說,你們不能帶他走,他沒有做過壞事,我可以證明。 他們當然不信她的話,紛紛質問她。她拿出半張報紙,指著報紙上的一個名字說,這個人曾經是我的兵,他可以為我證明。 來人驚呆了,誰都不信又不能不信。消息很快就反饋到上邊,驚動了上級。省里派來了一個大干部,開著吉普車來的,見了她還沒說話,就向她舉手敬禮。 她哭了好久好久,像是和家人失散多年的孩子。她把祁連拉到大干部身邊說,他是紅軍的骨血。 不久上級派專車專人要將她和祁連接走,啞巴依依不舍地為她收拾好行李,拿出家里僅有的錢給了她和祁連。她望著已經到了斑斑暮年的啞巴,將行李展開,她留了下來。 故事完了嗎?我問。 奶奶說,完了。 我覺得沒完。 奶奶說,完了。 我在被窩里說,那個女紅軍現在多大了?和奶奶差不多了吧。 奶奶掖了掖我的被角,嘆了口氣,是呀!她也老了,老得都不能動彈了,她真想去那個山頭給那些姐妹們燒個紙呀!她們都犧牲了可她還活著,她們要是活著,也像她一樣子孫滿堂了。 在煤油燈下,奶奶的眼里閃爍著亮光。在炕頭上納鞋底的娘抽泣起來,奶奶也擦了一下眼角,不再說什么了。 我看著奶奶想,今天奶奶說的故事和以前說的不一樣,而且是發生在我們祁連山的。 誰是那個女紅軍呢?誰又是祁連呢?我帶著這些疑惑進入了夢鄉,明天奶奶會告訴我答案的,每次故事講完后都是這樣。 然而,第二天清早我就被娘的哭聲喚醒了,奶奶去世了。 沒有人告訴我,奶奶這個故事的真實性,它成了我心中永遠的謎。奶奶會不會就是那個女紅軍?可我爹不叫祁連叫連發,村里人都管我娘叫“連發家里的”。村里有兩個啞巴,一個是大個子啞巴騾子爺,一個是明明,但明明絕不是奶奶講的那個啞巴,他才是個小屁孩。 沒過半年,騾子爺也死了,死在了奶奶墳上。 |